临沂白癜风医院 http://www.baidianfeng51.cn/baidianfengchangshi/Index.html美味三章:舌尖上的乡愁
洪叶高
腊水粑,灵*寄放的信物
“三月三,三月三,满城都是蒿子粑”,这是一句经久不衰的乡村俚语。在桐城,蒿子粑是时令食品,与季节有关。但米粉粑却能跨越时间经纬,更显得稀疏平常。正因如此,我一直觉得由水米粑演化而来的腊水粑,成了我灵*寄放的信物。
米粉粑的平常,是在于选材的普通且普遍。关于大米的称谓有很多,但从大米的类型来看,无外乎只有籼、粳、糯三大类。而米粉粑又从不厚此薄彼,一概兼收并蓄,将这三种类型的大米统统招至麾下,做了自己的食材。制作米粉粑的米粉可以提前预备,也可以现场研磨,米粉最好由石磨磨成,这种米粉口感纯厚,就像陈年老景一样朴实无华,而又经久耐品。石磨是那种四根方脚上架有两根粗壮横梁、横梁上安放两片厚厚的磨盘。
米粉粑的平常,还在于其制作工艺简单,稍稍有点厨艺的人,不分男女都能制作可口的米粉粑。在面盆里备适量米粉,舀一些热水倒进米粉里,水需要逐步添加,水的多少以米粉是否充分和匀为准。然后搋、捏、揉、搓,揪成了一个个小的剂子,团成球状小团。双掌稍稍用力压扁,一个米粉粑就做成了,再摊放到竹筛里或纱布上。
锅灶里架火,火不可太大。铁锅烧热,淋一点菜籽油,待油热发出嗞嗞声响,米粉粑即可一个一个贴到锅底。火候差不多的时候,给米粉粑翻一次身,两边均染上火焰的金*,就可以出锅了。这个时候的米粉粑包裹着热气,尽管外焦里嫩,拿在手里会烫得你牙龇嘴咧、不停地换手。这时候的米粉粑因为太烫,是进不得口的。
母亲还可以把咸菜和进米粉里,揉成团,捏出花。也可以把白菜萝卜和荠菜一同切碎装进粑芯。还有一种芝麻粉拌着红糖或者白糖的粑芯,偶尔也会混入少许肉丁,这或许就是盛行桐城菜芯粑的初始模样。母亲还能把米粉粑做出更多的花样来。
比如说园子粑。园子粑需用糯米作为主原料,全用糯米磁性太强,也太黏,难以成型。同时,糯稻产量有限,价格自然要贵很多,所以糯米里必须掺入适量的粳米。再把这些米一同倒到木盆里,舀些井水浸泡。那时候,整个庄子似乎并没有一口水井,我们便从门口塘里把水挑回来或者抬回来。这些米通常要浸泡二十多天,期间还更换两到三次水,不换水的话容易变馊。看到时间差不多了,从水里捞几粒米,手指捻一捻,感觉泡透了,就可以淘洗上磨,磨成湿的淀粉。在湿的淀粉上面覆盖一张宽大的浆幅,一般是白色老布做成,老布也就是土布,一种粗纺布。老布上面加满从锅灶里掏出的草木灰,等草木灰完全湿透,再换一层灰。要不了多久,淀粉里的水分大多被吸走了,此时稍显潮湿的淀粉最适合制作园子粑了。正月初一早餐挂面元宝加鸡腿,元宝是炆蛋。初二早餐吃汤圆,初三早餐吃汤馃。汤圆是装芯的,汤馃形体小一点,但并没有芯。也可以将汤圆、汤馃用香油炸熟,就成了元宵。还有把汤馃炒熟,蘸上白糖,既可做饭,也可做菜。元宵和汤馃主角都少不了淀粉。
园子粑的个头远远大于充当早点的米粉粑,往往一只就有汤碗口大小,也厚得多。先把淀粉揉成团,用力压扁,等锅烧热后直接放到锅里。每次只能焊一只,焊,形同于煎,适时少量洒水。只等到两边都烤出焦*的壳子,才将园子粑铲出锅来,再放到簸箕里。慢慢地,这些熟了的园子粑就会变冷,变硬,我会帮着母亲把梆硬的园子粑们三个两个地摞起来。母亲等所有园子粑制作完毕,就会把这些厚实的园子粑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方块。年夜饭里自然少不了园子粑,红泥火炉里,不仅有肉,还必须有象征团圆的园子粑。
还有一种叫水米粑。水米粑的选材有别于园子粑,制作手法也明显不同。水米粑的原料是由粳米和籼米以合适的配比混合而成,无需浸泡,直接磨粉即可。磨好的干米粉用热水浸泡,揉匀,在粉案上搓成长长的粉柱或长条。粉案下面放一只大的簸箕,母亲把白线的一端固定在粉案边缘,右手捏住白线的另一端,左手拉着粉柱往前走,右手的白线在粉柱上绕一圈,轻轻一拉,一块粑就掉到下面的簸箕里。不一会儿,就装满了一簸箕。
其实,无论是园子粑,还是水米粑的制作,都是每年未进入腊月就得开始筹划了。腊八以后,在做完年豆腐、杀年鸡年猪年鱼之后,就可以正式制作。制成的园子粑留下一部分正月里来客招待,其余的就跟水米粑一起,分装进专门的瓮罐里,倒满腊月里的塘水,养着。因此也就叫成了腊水粑。其实,水米粑年前是不能随便吃的,只有来年开春,男人们起早干活,早上稀饭里搭几块水米粑,他们吃了添脚力。这得精打细算,有限数量的水米粑,必须对付到早稻秧全部下田,才算完成了历史使命。
小孩子们是不能太贪嘴的,偶尔吃上一只腊水粑便已是幸福的事了。其实,吃的多与少早已没了印象,但对腊水粑的那种企盼感却填满了我们彼此的童年。
糖团,完整童年的甜美时光
童年时代,年味是从一枚糖团开始的。圆似鹅蛋、金样纯*、且有浓黑和银白的芝麻镶嵌其间的糖团,无疑是那个年代的美味。
在乡下,大年三十晚上,一家人围坐在火光四溢、烟气呛人的三足碳炉四周,其乐融融地吃着年饭,直等旧年年尾接上新年年头。不管贫穷富有,过年的快乐是一样的。守岁礼成,最隆重的仪式是燃放开门炮。爆竹一声除旧岁,春风送暖入屠苏,新的一年开始了。随后,孩子们被妈妈从头到脚换上新衣服,被允许出门拜年。拜年的禁忌有很多,比如不能说不吉利的话,不能点鞭炮炸灭了人家的油灯,但孩子们等不得大人把话说完,早已不见了人影。享受孩子们拜年的往往是长辈和老人,递烟、泡茶、剥花生、品甜点,像对待大人一样都不会少。美其名曰拜年,实则是企盼着长辈们会敬他们如同上宾,这点心事老辈们岂能不懂?对于这些猴精的孩子,老人或长辈们会满眼含笑,一边说着祝福的话,一边抓些花生瓜子、金枣(一种麦粉搓成的长条,油炸后滚上沙糖)糖果,塞到孩子们的口袋里,最重要的是糖团!一圈下来,每个孩子的口袋都已多到装不下,他们掀起自己红底小花棉袄的下摆兜着回家。他们会把这些收获当成了战利品,摆放到桌上或者床头,比较着谁才是年三十收礼的真正王者。其他的果品糕点可以大家分享,但糖团不行。他们的收获里,糖团并不多,往往只有两枚三枚或者一枚,因为稀少就弥显珍贵。糖团不能切开,刀切后必然细碎,细碎的糖团成了渣和末,便少了感觉,这感觉或许就是年味。
因为糖稀的凝结,放置一段时间后的糖团一般都冷硬如铁,缺牙的老人是不敢大口咬下去的。舍命一咬,那几颗立场本来不够坚定的牙齿,或许就会应声同时下岗。孩子们吃糖团很讲究仪式感的,在比较各人收获多寡之后,他们会整齐地排成一列,喊一声开始,便同时大张嘴巴,临了却是小口的咬下去,或者干脆牙齿轻轻刮一下。声音是齐刷刷的清脆,糖团上因此留下了整齐洁白的牙印,这牙印分明是炒米、花生和芝麻断裂后残存的痕迹,或*或白或黑。糖稀的细丝也会被拉长、拉细,然后断裂如流纱般飘逸。屋内就有了新鲜缈远的甜香。
糖团,首先取决于糖,但不是那种白砂糖或红糖。有一种质地较差的红糖俗称泥巴糖,有的地方叫牛屎糖,听起来倒人胃口,孩子们并不在乎。这类糖最大的缺点是太贵,在凭糖票供应的年代,必须是富家人才有资格去想去做。这种糖的甜度、颜色和黏度也不足,还得做成糖稀。
寻常人家同样可以制作糖稀的,童年时代的糖稀似乎均出自我堂嫂山里的娘家。松树每年会频道换叶子,新换的松毛叶托处有清新浓郁的甜味,枝头的松蓉慢慢举起粉嘟嘟的花棒,人们及时把这些采集下来,经过精挑细选的松毛和松蓉过了清水后,然后支大锅熬制。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,孩子们往往只看了个开头就没了兴趣,但大人却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所有的工序,尽管过年的时候,孩子吃的糖团远远超过了自己。他们会架满锅洞的码柴,大火烧到水开,冷却后用纱布过滤去除杂质,便有了初糖。然后沥清回锅再熬,直至大锅里的水被煮到足够少的时候才停火,锅里的水早已变成黏稠的褐色,浓烈的香甜气息把屋子装得满满的,这时候的糖叫原糖。然后用陶罐或者铁桶装起来并密封,制作糖团前再熬成真正糖稀。
过了腊八,大人们整天忙着置办年货。他们发动整个庄子里的男人(孩子们更是不甘落后,帮忙或者添乱)去拉网打塘鱼,然后按人头分配到各个家庭。他
们把浸泡时间足够的*豆磨成浆,点石膏做成豆腐。并组织壮劳力帮忙捉脚杀年猪。女人们给孩子们做好新衣服,动手杀鸡宰鸭,挂到竹篙上让风晾干。还有的在家磨淀粉,做成糍粑或圆子粑。最后是炒米,这是糖团里最核心的成份。炒米一般分为两种,一种叫铁米,就是把灿米直接炒熟,这种米特别硬,嚼一下咔嘣响;另一种叫冻米,须是糯米才行。即提前用甑把糯米蒸熟,然后摊在簸箕里放到室外上冻结冰,晒干后即可炒熟。但冻米上过冻,制成糖团,就没有那种嚼劲了。而嘎嘣脆才是糖团的灵*,所以糖团用铁米最好。
厨房里,一口铁锅里炒米欢蹦乱响,另一口锅里糖稀已在热气腾腾中变得煊软香甜。满头大汗的大嫂不断指挥着大哥:去把桌子拉开。去把花生仁、黑芝麻白芝麻拿出来。桌上先垫上打潮的纱布,再把那双新布鞋拿出来,我让你穿时你再穿。大哥诺诺连声,孩子们钻来蹿去忙中添乱,屋子里充满了欢笑。
大嫂把炒米、花生和芝麻全部倒回锅里翻炒,大哥用超长的厚竹板把糖稀拧成大团,旋转着投到炒米之中。并且突然加快了搅拌的速度,直至糖稀完全均匀地散开才稍有停止。接着,大哥将锅里拌匀的炒米混合物飞快地盛起来,倒在铺有纱布的桌面。大嫂手持一块砧板挡住炒米的边缘,大哥手握棒槌,不停地将炒米推开摊匀,拍打结实,并在其上铺上另一层湿水的纱布。然后换上新布鞋,站到炒米之上,一点一点用力去踩,待到踩不动时就跳到地面。大嫂递给大哥一把崭新的菜刀,大哥接过刀就用砧板抵住炒米用力切起来,先横后纵,不一会,桌面上尽是长短均匀的糖块了。
大哥拿起一块糖放在嘴里,有滋有味地嚼起来,也会各递一块糖给我们。只是他此时的眼光有点狡黠,偏又满脸含笑:这切糖可真香。它可不是你们想要的糖团哟。等咽下这块糖,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:不过不着急,糖团马上登场。
刚才我们只顾跟着他的动作,目光全集中到了桌上去了。其实,大嫂已将锅里剩下的炒米重新加热,再用长筷子搅拌到松软,然后喊一声:你们要的糖团马上就来。
大哥大嫂双手快速地抓起一把炒米,不停地揉捏,稍作停顿,一个糖团就成型了。大哥把一只又一只糖团齐齐地摆放到桌上,我们就像看到了一群不倒翁方阵。我们也想伸手捏一只糖团,却被哥嫂拦开了:热糖稀太烫。哥嫂又赏了我们每个人一块切糖,然后把切糖和糖团分开装进铁皮箱子里:糖团还得等过年再吃。在我们的记忆里,整个庄子里似乎只有大哥大嫂才会做糖团。及至后来,再吃市面上的糖团,却吃不出那时的滋味了!
在大人的眼里,年味是孩子制造出来的,孩子们的世界里,年味是糖团制造出来的。有了糖团,童年才因此完整和甜美。
野荸荠的高光时刻
童年时的农村老家,挖野生荸荠的快乐永远难忘。
快到年底,罕有人光顾的歇冬的稻田里,时不时会出现一批又一批半大的孩子。间或也有三三两两的大人出入其间,大人出现的时候身后必然会有一群小跟班,通常,这是全家出动。他们或扛铁锹铁铲,或拧着锄头箩筐。选准一块地后,他们会蹲下身子,扒开开始发青的稻茬,仔细观察寻找。有时也会拽起几根枯萎的草叶,捏一捏听听响,或放嘴里咬一咬。然后朝着掌心吐出口水,双手一搓,铁锹就扎向泥土。他们用右脚在铁锹后脑发力踩下去,接着紧握锹把用力后扳。一锹带着稻茬的潮湿的泥土就被翻过来,连着翻过几锹泥土之后,再将翻过来的泥土一一敲碎。他们用手在散开的泥土里摸撷,然后捡起需要的东西丢进箩筐。有时,他们会忙乱地抠去上面的泥土,在衣服上象征性的擦一擦,就和着泥土塞进嘴里。吃的多了,嘴角就有了泥土和白色液体的痕迹。
这是在干嘛?他们在挖野荸荠。那时的土地是公社的,田地只有生产队之分而无家庭之别,孩子们会扎堆,表情丰富地聚在一起。挖出荸荠后,他们会争抢,会起哄,但不争吵。因为大家都知道,稻田里这种食物太容易找到了,人勤地不懒,多挖一锹土就有收获。野生荸荠生长得十分零散,加上孩子们即产即食,等到收工回家,箩筐里并无多少收获。但这种挖野荸荠活动依然成为年前的一次盛宴。
在老家,这种植物只被叫作土栗子,或者叫成土栗果子。因为小而黑,我们更愿意叫它土粒子。又因为其土,登不了大雅之堂,所以往往不用来做菜。得知它叫荸荠,把它们请上饭桌以致还视为绿色健康食品,并且有了家养和野生之分,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。
“莎草科荸荠属浅水性宿根草本,以球茎作蔬菜食用。荸荠,古称凫茈(凫茈),俗称马蹄,又称地栗,因它形如马蹄,又像栗子而得名。称它马蹄,仅指其外表;说它像栗子,不仅是形状,连性味、成分、功用都与栗子相似,又因它是在泥中结果,所以有地栗之称。荸荠皮色紫黑,肉质洁白,味甜多汁,清脆可口,自古有地下雪梨之美誉,北方人视之为江南人参。”别名还有很多,又称:果子、白地栗、燕尾草、芽菇、莆萱、莆萩、黑三棱、芍、乌芋、莳菇、葱藕、田柿、钱葱、蒲青、浮须、蒲荠、糍米、荠(qí)米。
我的母亲显然不懂得这些,但她依然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挖土栗子和做土栗子饭的高手。在我哥我姐相继出生之后,正赶上粮食匮乏,母亲为养活自己的孩子们,总能准确找到盛产土栗子的地方。她会瞅准时机,一个人悄悄地前往。时间不长就能带回不少已淘洗干净的土栗子,有时还能带回一些小弯子(这是一种形体极小的虾米)。把土栗子和小弯子与少量粮食混在一起,煮成糊,再撒点食盐,就能做出人间的美味。某个年代,这种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土栗子,竟然成了养活家人的恩人!
现在,稻田里的野生荸荠还有,但鲜有孩子结群去挖了,更多的是将它们培育成家养的食品了。
夏天里,在稻田里、浅水塘里隔出一片区域,把荸荠的种子成排成行地种下去。慢慢地,就密密地钻出尖细的绿色脑袋,再后,就长出无叶的长茎。从根部向上捋,就能听到连绵不断的脆响。这清脆的声响里,却蹦出了挥之不去的童真。
种植的荸荠比野生荸荠要大得多。成熟的荸荠呈褐色或黑色,既可做成美味菜肴,也可发挥其独特的药用价值。
首先,可以把荸荠表面的泥土和包裹的杂质去除干净,然后用小刀切去荸荠的尖嘴,一手旋转,一手环削,顷刻之间,晶莹透亮、流淌脆甜的荸荠肉就出现在眼前。其后,泡发黑木耳,荸荠切片,再伙以香菜入锅,大火,快速翻炒,一道特色小炒就可以上桌了。如果感觉肉食多了,可以饭头蒸或者清蒸荸荠解腻。当然,也可切丁与面粉瘦肉做荸荠丸子。或用榨汁机,破碎并挤出带汁的水分,滤干晾晒成粉,这是很好的淀粉。
更为难得的,是它的药用价值。根据偏方提醒,荸荠与红糖同煮,熬成汁,连续多天喝下,可以治感冒防白喉。记忆中,还把荸荠与芦苇根同煮的。后来才知道,芦苇根是中药板蓝根的重要成份,这样可以清热解*。
随着人们对食物品质追求的不断提升,荸荠这种曾经被人一度忽视的食物,如今已是身价百倍。
其实,我更喜欢把它当作一种水果,剥皮即食。更愿意体验童年时期连同少量泥土一同塞进嘴里的那份快乐。
作者简介:洪叶高,安徽省桐城市人,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,安庆市作协会员。小说集《不谈爱情》获年安庆市第五届文学艺术二等奖。
《安徽散文诗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