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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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3/31 16:3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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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十年过去了,总忘不了老家村头的那些树。

生产队有两口钟,分别挂在村子东北和西南的两棵树上。

说是钟,其实是两个直径将近一米的车轮子。破旧的牛车被淘汰后,两个铁轮子在树上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。

清早,队长第一个走出家门,先来到东北的钟下,从铁轮子的轴孔里拿出一块鹅卵石,有节奏地砸向车轮,当当当、当当当、当当当……敲起一阵上工的钟声。然后,又快步绕着村子转到西南的钟下,又是一阵当当当、当当当、当当当……

听到响起的钟声,社员们一个个打开家门,邀约着聚拢到村口的柿子树下,相跟着,说说笑笑,抄着农具下地去,开始了一天的劳作。

村东北的钟挂在一棵老榆树上。整个冬天,老榆树上,就只挂着那个黑乎乎冷冰冰的铁轮子。阳光明媚的春天里,一阵阵风儿拂过,老榆树扬起了泛青的枝条,枝条上挂起了一簇簇翡翠般的榆钱儿。队长一手敲钟,一手伸过去捋下一把榆钱儿,放进嘴里嚼吧嚼吧,满意地笑了。再伸手捋下一把,朝着一旁玩耍的娃儿:“来,都尝尝。美不美?”

娃儿接过榆钱儿,也嚼吧嚼吧,说:“美!还甜呢,还香。”又仰起小脸,伸出小手,央求着:“再来点儿。”

随着飘拂的风儿,和着悠扬的钟声,榆钱儿甜甜的清香味儿,一股股地飞进了四邻的庭院房舍。

闲下来,人们拿了钩子,搬了梯子,站在树下,爬到树上,咯咯地说笑着,一把一把地捋着榆钱儿。兜儿里满了,篮儿里满了。回家,淘洗淘洗,拌上面粉,撮进笼屉,烧起旺旺的火,喷出滋滋的气。揭锅,下笼,盛碗,浇上一碟蒜汁,滴上两滴香油,吃起……美!一样的香,一样的美,还是去年的那个味儿。

老榆树的东边,是一棵苦楝树。苦楝树开起了紫色的小花儿,一捧一捧的,散发着浓郁的味道,说不清像什么,但不苦,也是香,引来了蜂儿嗡嗡地闹着,引来了蝶儿翩翩地舞着,也引来了花灯娘张开灰色的斗篷,舒展肢体,优雅亮相,亮展起缀着黑色斑点艳红的衣裙,飞到花间穿来穿去,落在地上蹦来蹦去,像一盏盏游走的灯笼。多年以后,方知道苦楝树上的花灯娘是椿象的一种,学名叫斑衣蜡蝉,有地方叫她花姑娘,有地方叫她椿蹦,有地方叫她花蹦蹦。

过了夏天,苦楝树的花谢了,花灯娘走了,枝头的楝豆由青变绿,由绿变黄,由树上掉落到地上。娃儿们围坐在树下,捡了楝豆,玩起了抓子儿的游戏。向上抛起一个,在地上抓起一个,赶紧再翻手接住抛起的那个;向上抛起一个,在地上抓起两个,赶紧再翻手接住抛起的那个;向上抛起一个,在地上抓起三个,赶紧再翻手接住抛起的那个……看谁抛得高,看谁抓得多,看谁接得准。一直玩到满头淌汗,一直争到面红耳赤,一直气到脸色发白。瞪瞪眼,拍拍手上的土,站起来,拍拍屁股上的灰,各回各家,各找各妈。

老榆树和苦楝树中间,是村里的水井。

这是一眼十六丈深的水井,井底深处涌出的泉水,清冽,明亮,醇净,照着人影儿,透着甜头儿。寒冬腊月,刚出井口的水桶上,氤氲着一层白色的蒸汽,倒水到洗衣盆里,暖暖的,不觉一丝寒意;酷暑盛夏,刚出井口的水桶上,挂了一层细密的露珠,趴上去喝一口,清清凉凉,一下子,就沁透了肠胃,爽遍了全身。

井口上支着一架双绳的辘轳。单绳的辘轳,是井绳一头系在辘轳上,一头系在水桶上,一个人绞动辘轳,绞上来一桶水,倒出来,再把空桶放下去。双绳的辘轳是井绳的两头各系一个水桶,井绳在辘轳上缠绕一圈,打水的时候,一个人站立着绞动辘轳,一个人对坐在井台的石头上,向下拽着井绳。两个人配合着,一个空着的桶下去,一个满水的桶上来,效率比单绳的辘轳提高了一倍。

井台上,经常有几家人排着队打水,总是那么热闹,有那么多欢声笑语,有那么多东家长西家短,有那么多道听途说的笑话和稀奇古怪的故事。偶尔,有娃儿挤到井口捣乱,怎么都撵不走,有人过来,掐住娃儿的腰,猛地往井沿儿一倾,大声吓唬着:“还不赶快回家!你妈快被老和尚背走了。”冷不丁地头重脚轻,已经被吓了一大跳,又被吓唬着妈不见了,娃儿挣脱那人的手,哭喊着跑向家里。看着惊恐万状跑远的可怜虫,男人们被逗得哄堂大笑,女人们开始数落那恶作剧的家伙:“你也赶快跑回去看看吧,你媳妇也快被小和尚背走了。”

等各家的水缸都满了,就解下绳子一头的空桶,一个人绞着辘轳,几个人合力拽上最后一桶水,将被水桶打湿且有点打滑的井绳就地盘好,挂到老榆树的枝杈上,晾晒风干,下次好用。

村西南的钟挂在一棵栾树上。每到初夏,栾树的树梢上就开满了米黄色细碎的小花。队长的钟声一响,那细碎的小花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,纷纷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,铺了一地的米黄。

过些天,栾树上的小花落完了,慢慢地长出果实来。三棱状圆锥形的果实慢慢地膨大,出落得像鲜美的杨桃。每一个杨桃一样的子房里,都怀抱着一颗圆籽儿,就像河涧的蚌壳里都包裹着一颗明珠。由夏及秋,树梢上的“杨桃”从碧绿变成鹅黄,从鹅黄又变得橘红。远远地看去,挺立的栾树犹如一只庞然的公鸡,顶着一个硕大又鲜艳的鸡冠,煞是雄壮威武。那挂在树杈上的车轮子,怪怪的,笨拙得难以言说,楞楞地充当着大公鸡颈项下的吊坠儿。

娃儿们喜欢来到树下,捡拾起掉落下来的“杨桃”,一个一个地剥开,取出里面绿色的、黄色的、黑色的“珍珠”,捧回家去,请妈妈拿了针线,一颗颗串起来,戴在手腕上,戴在脚脖上,就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镯子。

村子的南边和东边是一条深深的大沟,大沟的半腰上开着一些窑洞,住着几户人家。蜿蜒的沟沿上,长满了野生的酸枣树。耐得住干旱和寂寞的酸枣树,扎根在崖壁的黄土里,从不要人浇水和施肥,只管与日月相伴兀自生长。每当秋霜下过,树上的叶子变得皇冠般金黄,小枣变得玛瑙般紫红,一并闪烁着斑斓的色彩。一阵秋风扫来,一片片金黄的叶子飘扬开去,紫红的小枣颤颤地跟着晃了几晃,像是呼唤飘扬的伙伴别走,又像是招手请伙伴等着自己,但又留恋着枝头,舍不得离开生养她的母体。一阵阵的秋风不停地扫来,终于,紫红的小枣手抓不牢,扑簌簌地掉落下来,翻滚着坠向幽深的沟底。

娃儿们下到沟里,一颗颗捡起躺在沟底的“玛瑙”,蹭蹭干净,塞满衣服兜里。酸酸甜甜的小枣,是他们喜欢的零食,是他们美滋滋的点心。

村子的西头,是一块苗圃,繁育的是泡桐。娃儿们经常钻进密密匝匝的小树林里,捉迷藏,学打仗,抓特务,玩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想玩的游戏。

前两年,桐树苗长得很快,笔直地往上蹿着长,隔上尺把的距离,就生出荷叶大小的一片树叶。这时,泡桐叶子的叶柄是中空的,像一根管子,比一支毛笔还长。娃儿齐着树干,连着叶柄掰下一片树叶,掐去叶子,顶到头上。叶柄像笔管一样,露出了中间的孔。然后,娃儿小心翼翼地从叶柄上撕下薄薄的一绺皮,捻成细细的线,拉紧了,绷直了,搭平放在孔的边缘,使劲向下一切,切下去两道一两寸深的细缝。劈开的孔管,看起来就像有了一片口琴里振动发声的簧片。衔到嘴里,轻轻一吹,居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,既像是操场上发令的哨声,又像是战场上冲锋的号声。做好新的道具,娃儿们就又可以开始一场有声有色的新游戏。

村北的道旁,有两棵大树,一棵皂角树,一棵柿子树。两棵树遥遥相对,没人知道它们已经相互陪伴了多少年,只知道,三四个娃儿手拉着手,也抱不圆它们中的任何一棵。

每年,皂角树上都会结满紫色的皂角。买不起昂贵的肥皂和洗衣粉,人们就把皂角采集下来,浆洗衣物的时候,把它砸烂敲碎了,和衣物泡在一起揉搓摔打,是最好的洗洁剂。皂角刚刚膨胀饱满还是青绿的时候,剥开外皮,取出里面大青豆一样的皂角豆,放在火上烘烘烤烤,吃起来,是弹弹的感觉,香香的味道。

皂角树浑身都长着刺,平时,很少有人去惹它。有一年,开叉的树洞里住进了一窝马蜂。这是一种修长细腰的大黄蜂,村里叫它殛殛牛,说“殛殛牛,螫死牛”。即使一头壮硕的公牛,受到蜂群的攻击,也会被螫得死去活来,足见殛殛牛的厉害。正值夏天,嗡嗡嘤嘤的殛殛牛在树洞里进进出出,在周围飞来飞去。蜂群特别喜欢追逐驱赶移动的物体,吓得路人们经过时,都担惊受怕地躲得远远的。娃儿们决定收拾这窝坏蛋。

收拾这窝坏蛋,娃儿们不敢靠得太近,远远地和了一堆泥巴,一坨一坨地砸向殛殛牛藏身的树洞,企图封住洞口,憋死坏蛋。被砸得晕头转向的蜂群,气急败坏地涌出洞口,四处寻找攻击目标。胆子最大的一个娃儿头上罩着衣服,手里挑一根燃着火把的竹竿,靠近皂角树。过来一个,就烧死一个,过来一群,就火烧一群。

无奈,蜂儿太多,那娃儿扔下竹竿,夺命而逃。一群蜂儿穷追不舍,尾随着那娃儿嗡嗡而去。另外的娃儿们趁机上前,用泥巴封死了树洞。不幸的是,逃走的娃儿,即使扑倒在地装死不动,还是被殛殛牛逮住,往额头上狠狠地螫了一针。那娃儿疼得眼泪直流,上下牙直打鼓。娃儿们赶紧拿出准备好的独头大蒜,又挤又揉地在那娃儿额头鼓起的大包上擦来擦去。据说,独头大蒜的汁液可以镇痛解毒驱魔消灾。

几天之后,虽然不时还有几只蜂儿前来凭吊被泥巴封死的老巢,但皂角树下终归是安生了。

远处的柿子树平静地见证了这一切。他应该比皂角树要年长得多,娃儿们不知道他有多大,娃儿爹们不知道他有多老,娃儿爷们也不知道他在村头已经站立了多少年。也许,他是村里千百棵大树中资历最老的一棵。

传说,很久很久以前,娃儿的先祖就开始在村里栽种柿子树。在一个百日大旱的年份,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,惟有满沟遍坡的柿子树顽强地生长,给村民奉上了填饱肚子的食粮,给先祖带来了挺过饥荒的勇气。从此,一代一代的娃儿们,都对柿子树胸怀热爱心存敬畏,接续着广为栽植,精心养护,老死一棵,补种一棵,滥伐一棵,罚种十棵。村里的柿子树蔚然成林,远近闻名,柿林点翠,成了县里的八景之一,还有诗云:千树万树成柿林,万果千实尤喜人。寻常百姓家家食,还把此物当贡品。

村头的这棵柿子树,历经沧桑,饱览风霜,躯干迸裂,外露着一个大大的空洞,里面可以松松地站立一个娃儿,但他依然茂盛,依然年年岁岁都撑起一片巨大的绿荫,依然会在春天盛开一树繁花,依然会在秋天结出累累硕果。金色的柿子,是他奉献给苍天大地日月星辰的祭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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