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学医多年,终于决定下山出师,我的目的却是:血债血偿!
我师兄十年前出师下山,行医济世,行善积德,却在他签订了“器官捐赠意向书”后,“死”于车祸。
医院,还没尝试抢救,就被立马进行了心脏移植。
尸体还是热的。
这跟杀人没什么区别。
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,我大病一场。
病好后,我在小岐黄山上和师父道别,师父万般痛心。
我要出师。
和师兄不同,他发的出师宏愿是“悬壶济世,普度众生”。
我发的出师宏愿是,“血债血偿”。
我和师兄不一样,他下山,是为了救人,我下山,是为了杀人。
1
我们小岐黄派门人凋敝,我是这一辈仅存的硕果了。
但是当我发下这样的“出师宏愿”,或许我会成为小岐黄派的耻辱。
但是没办法,杀兄之仇,不得不报。
我背着包,独自一人走下山。
本来身体还算健硕的我,因为之前大病了一场,下个山已经额头冒汗,气喘吁吁了。
走到山下的公路,我站在路边拦车。
没办法,小岐黄山这种偏远的地方,没有公交地铁,也叫不到出租车。
以前都是师兄开着他那辆小破车来接我。
坐在他的车上,我会一直吐槽这辆车哪哪不好,浑身上下,不是破,就是旧。
师兄总是笑着不语。
要是之前,他还会摸摸我的头。
但是后来,我生气地打掉他的手,说我长大了。
从此他再也没有摸过我的头。
现在,师兄却已经不在了。
2
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尽最大的力气挥着手。
但是来来往往的车,没有一辆肯停下。
正常,如果在这里拦车的是一个美女,或许会有车停下。
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在这挥手,谁会搭理呢?谁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?图什么?积阴德吗?
或许我师兄会吧,但是他已经不在了。
想到这里,我往前走了几步,身体挡在了公路中央。
前方一辆豪车上的车主连忙急刹,终于在车头已经蹭到我的时候,成功停下。
副驾驶的一个漂亮女孩探出头大骂:“你不要命啦!”
正驾驶也是一个漂亮女孩,脸色煞白,紧张得说不出话来。
我走上前,勉强挤出微笑:“抱歉,能捎我一程吗?”
副驾驶的女孩正要继续骂我,正驾驶的女孩却点了点头:“上来吧。”
汽车发动,我慢慢端详着车内的装饰。
相比师兄的那辆小破车,这辆车无论是品牌,性能,内饰,都高了不止一个档次。
汽车发动时的推背感,行驶中的平稳,都让人满意。
但是我更希望我此时坐在师兄的小破车上,嘴巴没边地和他扯淡。
3
我们小岐黄派,专精中医手段。
不过混得并不是很好。
这也是为什么,要在岐黄派前面加个“小”字。
我和师兄差了十岁,都是被师父收养的,一直在小岐黄山上学习医术。
说起来,这“小岐黄山”也是我们自己给这山起的名字。
师兄是十年前出师下山,下山时,他发的宏愿是“悬壶济世,普度众生。”
相比之下,我出师时发的愿,可以称得上“离经叛道”。
师兄下山行医十年年,要钱没钱,要名没名。
师兄说,没办法,患者很多都不富裕,他也只收点药钱。
由此看来,师兄能买得起那辆小破车,也挺不容易的。
那是师兄为了能接我下山玩,勒紧裤腰带买的。
我问师兄,你赚不到钱也就算了,怎么连好名气也没有?
师兄当时不回答我。
但是多年后我知道,和穷人厮混多了,他们会觉得你为他们做的任何事,都是他们应得的。
同样一副药,穷人愿意花十块,富人愿意花一千块。
说明在穷人眼中,这药只值十块。
医者仁心?笑话!
他们心里想着,要是赚不到钱,你会做这生意吗?说不定这十块钱,你含泪赚了九块。
我又接着问师兄,你行医这么多年,到底有什么成果?
师兄想了想,说,我积了些阴德吧。
我们都沉默了。
师父教导过我们,要多积阴德。
什么叫阴德?就是你做了好事,但是没人知道。
这就叫阴德。
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
意思就是说,积阴德的人,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,有好运。
但是我师兄,积了这么多年的阴德,却以一个无比凄惨的方式离开了世界。
每每想到这里,我都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。
这也是为什么,知道师兄离世的前因后果后,我大病了一场。
师父亲手帮我调理身体,我也过了好久才好过来。
此仇不报,我没脸生于天地之间。
4
可以看得出,正驾驶那个叫夏筠溪的漂亮女孩,脾气教养都比较好。
相比之下,副驾驶叫宋研的女孩对我就不那么客气。
宋研捂着肚子问夏筠溪:“筠溪,为什么要拉上他,我都快憋不住了。”
见她皱紧眉头的样子,我也早就看出她内急。
夏筠溪安慰:“你再忍一忍,马上就要到了。”
“我忍不了啦!谁叫你要带上他!我弄脏你的车可别怪我。”宋研说着又不客气地撇了我一眼。
夏筠溪也有些为难,却不敢看我,只能加快车速。
这时,我说道:“手腕往上三寸的地方,有个叫‘肠关’的穴位,按住那里,可以减弱便意。”
她们两人都惊讶地看着我,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“我说,你手腕上方有个穴位,按住那里,可以让你没那么急。”我重复道。
“呸!哪里来的神棍!”宋研骂完,又用力地捂住了小腹:“听你放屁,害我更急了!”
我索性主动出击,从后座上探出前身,捉住了她的右手。
男左女右,对女性按压这个穴位要用右手。
宋研大吃一惊,立马试图甩掉我的手。
我声音平静地说:“别急,我粗通医术,可以帮你缓解便意,不妨一试。”
不知道打动她的,是“粗通医术”这四个字,还是我语气中的沉稳和自信,她安静了下来。
正在开车的夏筠溪也惊讶地看着我,说不出话来。
我伸出右手,手掌箍住了她右手手掌往上三寸的地方。
按理来说,每个人身体的尺寸不同。
严谨一点,应该根据她中指第二指节的长度,来确定适用她的一寸是多长,这叫同身寸。
但是其实误差也不会有多少,所以我选择直接上手。
虽然现在是21世纪了,男女之妨不像封建时代。
但是她们两人还是无法接受,一个陌生男子上前动手动脚的行为。
宋研一边骂我,一边想把我的手甩开。
但是我的手很坚韧,她一直没有成功,只能不停用力地捶我的手臂。
我的表情好整以暇,没有一点波动,好像这冒犯的举动不是我做的,她捶的也不是我。
我就这样钳住她的手,过了几分钟。
我问她:“你现在还急吗?”
宋研一直在骂我,这时被打断,似乎才想起什么,一脸懵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夏筠溪。
夏筠溪也问:“你现在还急吗?”
宋研如梦初醒:“好像……没那么急了……”
我依旧平静,夏筠溪却露出了笑容。
宋研脸色发红,窘迫道:“我只是突然不急了,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是吗?那我放手了,你自己小心点。”
宋研连忙自己握住右手手腕。
终于,车开到了一个服务区,宋研攥着自己的手腕,跑向厕所。
5
宋研跑去上厕所,我和夏筠溪也下车透透气。
我走到一边,左手的食指中指虚夹,仿佛夹了一支烟。
我把那支不存在的烟伸到嘴边,微眯着眼,深吸了一口。
夏筠溪好奇地看着我,问:“你烟瘾犯了吗?这里有便利店可以买烟。”
我摇了摇头,品味了一番,慢慢吐出我刚才吸进去的“烟”。
夏筠溪又问:“你是不是没带烟钱?我请你,你抽什么烟?”
我再次摇摇头:“我不抽烟。”
说着,我又抽了一口左手不存在的烟。
我们师门是学医的,深刻地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,所以都不抽烟。
但是师兄开车回来接我的时候,已经染上了烟瘾。
我问他,他说,没办法,压力大啊。
我问,山下的病那么难治吗?
师兄学医比我用心,我觉得他下山之后应该游刃有余。
师兄侧过头,吐出一口烟,说:“病好治,人不好治。”
后来师兄不在了,我卧病在床的日子里,慢慢习惯假装抽烟。
我抽烟的动作和师兄一模一样,这或许是我对他的怀念。
另外,假抽烟时的深呼吸,可以让我保持冷静。
这些事情,我没有和夏筠溪解释,她也看不懂,摇了摇头,走到一边。
那里聚集了不少人,不知道有什么热闹。
5
人群之中吵吵闹闹,似乎还有哭声。
夏筠溪也站在人群外围,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我没有过去。
我身上的事情已经很复杂了,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。
不一会,夏筠溪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:“你会医术对吗?那里有个老人突发痛风,昏过去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点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
每时,每刻,每分,每秒,都会有很多人死于各种各样的疾病,这是很正常的事。
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。
夏筠溪急得眼眶都红了:“这里离市区太远了,老人要是不能及时送医,恐怕就危险了。”
我奇怪地看着她:“你认识他吗?”
夏筠溪摇了摇头。
我问:“那你那么紧张干嘛?”
夏筠溪咬着嘴唇,说不出话来,过了一会,红着脸求我:“你救救他好不好?”
我又虚吸了一口烟:“我没有行医资格证啊。”
夏筠溪微微迟疑,但是又接着求我:“你能救他的对不对?医者仁心,你救救他吧。”
我深吐出一口烟,无奈。
医者仁心,这显然不包括我。
看惯世人生生死死,其实我对死亡有些麻木。
当然,只限于陌生人的死亡。
这个夏筠溪居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,低声下气地来求我,她到底是有多单纯?
算了,谁叫她捎了我一程呢,以德报德吧。
我想起之前,和师兄一起听师父教导的时候。
师父说:“有人需要急救,你们就大胆去救,行医需要行医资格证,但是急救不需要。”
好吧,师父,我出手试试,希望不要惹事缠身。
我丢掉了手中的“烟头”,向人群中走去。
夏筠溪忙不迭地跟在我身后。
6
我一言不发往里走,但是几乎挤不进人群。
夏筠溪一直帮我吆喝:“让一让,他会医术,可以急救!”
人群才让开一条缝,勉强让我们挤过去。
人群中央,一个老头瘫倒在地上,双眼紧闭,失去意识,因为痛苦,额头挤出了深深的皱纹。
他的家属跪坐在旁边一脸焦急。
我上前半蹲,扒开老人的眼皮一看,双眼充血。
痛风引发的昏厥,这个还是好治的,中医里手段颇多。
首先是掐人中。
这里要注意,把鼻子下方、嘴唇上方的那条沟壑,平均分成三份,人中这个穴位在下三分之一点的位置。
掐人中要用大拇指,斜着推,推的方向要朝向他的大脑。
我用力掐了他的人中,老人并没有反应。
于是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灸用针。
人群中传来议论声:
“还拿针呢,是中医啊?行不行啊?”
“装神弄鬼。”
“中医治缓不治急,他不行吧。”
我取出一寸针,依旧瞄准他的人中,斜着刺入,方向指向他的大脑。
针刺入得不深,我开始捻针,左捻一圈,右捻一圈,然后留针不动。
就这样过了两分钟,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人群中的唏嘘声越来越多。
我也意识到,这个人的症状比较严重。
师父教我,有人昏倒、痛风、溺水,有五个方法急救,一个不行就用下一个,要循序渐进。
第一,是掐人中和针人中。
第二,是给双手的十指指尖放血。
第三,是给双脚的十指指尖放血。
第四,是针足底的涌泉穴。
第五,是给头顶的百会穴放血。
现在,第一个方法失败了。
按理来说,我应该尝试第二、第三个。
但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。
要是这老人醒来之后,看到自己手指、脚指破洞出血,估计不会放我走。
弄不好还得赔钱。
至于第四个方法嘛?
给老年人脱鞋脱袜,针足底,想想我就皱眉头。
要是师兄在的话,他会愿意这么做的。
但是师兄已经死了。
宅心仁厚的师兄已经死了,自私自利的我却还活着。
或许这就叫好人不长命,劣币驱逐良币。
我把老人放平,躺在地上。
老人的家属,一对年轻夫妻,不是很信任地看着我,我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,他们不敢多话。
要是现在是性格温和的师兄在行医,他们肯定会一通指责。
欺软怕硬,是这样的。
头顶的百会穴,其实很好找。
如果把人的头顶用一个十字划分,百会穴就在十字中心往后半寸,那里有一个小凹洞。
我从针包中取出三棱针,这是专门用来放血的针。
我用三棱针浅扎了一下,然后挤出一些血液。
效果立竿见影。
昏迷中的老人,额头挤出的皱纹逐渐平复,紧闭的双眼也放松,不一会,居然尝试着睁开双眼。
那对夫妻连忙问他:“爸,您觉得怎么样?”
老人还说不出话,过了一会儿,才能开口:“刚才,觉得头顶凉凉的,我就慢慢醒过来了,然后眼睛也有些凉,我就能睁开眼了,但是那时还说不出话,现在才能……”
围观的人对我有些改观,惊叹不已。
但是我却听到了远处的警笛声。
我皱眉问夏筠溪:“不是说这里比较偏远,难以及时送医吗?”
夏筠溪不知道我什么意思:“对呀,离医院比较远。”
我叹了口气,救护车来不了,警车来了。
8
审讯桌前面,两个警官一个温和,一个严厉。
严厉的警官问我:“你给他头顶放血的原因是什么?”
我肯定不能用中医原理解释,他们管这叫封建迷信,又或者叫唯心主义。
幸好我们小岐黄派与时俱进,会参考西医的观点,中西辨正,学习中医。
我回答:“他因为痛风,导致颅内血压升高,血管肿胀挤压大脑,导致昏厥。头顶放血可以降低颅内压,让他醒来。”
温和的警官夸了我几句“医者仁心”,但是又句句不离“无证行医”四个字。
说实话,我很不喜欢这种情景。
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,这是审讯手段。
我一个守法公民,还是“乐于助人,见义勇为”的那种,不应该是这种待遇。
不过也无所谓了,我以后大概率,不会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。
在警局花了几个小时,留下了完整的口供,并且他们要求我反复讲述事件的过程。
如果前后有出入,就可以判断出我在说谎。
但是还是那句话,这是审讯的手段,不该用在我身上。
看来师父说的话还是过时了,无证行医,管你救没救到人,该喝茶还是得喝茶。
没救到人就更惨了。
最后,警察告诉我,如果那个老人之后出了什么问题,我是有可能要承担责任的。
我笑了,先是无声的笑,然后捂着嘴笑出声来,笑个不停,一直笑到肚子痛。
还好他们把我的针包没收了,不然我可能会把上面的针折断。
好不容易被允许离开,我走出审讯室,看到夏筠溪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外面等待。
对,夏筠溪也被带回警局了,但是她涉案较轻,没有被审问。
她身边的中年男子,穿着一件花格衬衫和西装裤,还带着墨镜,逼格拉满。
明明已经中年,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。
他见到我,迎上来热情地说:“小兄弟,我是筠溪的爸爸,我叫夏天海,专门来接你们。”
“这些警察也忒过分,你明明是做好事,还被耽误了这么多时间。”
“改天我让他们给你送面锦旗,你喜欢‘见义勇为’还是‘妙手回春’?”
我摆了摆手:“锦旗就不用了,他们把我的针包收了,能不能帮我要回来?”
夏天海一愣,并不喜欢我这种顺杆往上爬的行为。
不过他还是去问了问警官。
出乎我的意料,他在警官面前,姿态还挺高,警官也挺给面子,本来要留下当“证物”的针包,回到了我手上。
我打开针包,看着里面熟悉的朋友,还是没忍心折断它们。
夏筠溪安静地看着我,看了一会我的脸,又看了一会我的针包,主动找话:“咦?这根针怎么这么粗?还有点发黑。”
我解释道:“这是银针,其他都是钢针,银针会氧化,所以发黑。”
夏筠溪接着问:“银针就是要比钢针粗吗?”
我点点头:“银的质地比较脆,要把针做粗,不然容易断。相比之下,钢针细,质量也好,比银针还好用。”
夏筠溪疑惑:“那为什么还要带着银针?”
我笑了笑:“这是一种传承。”
这根银针是师父传给我的,往上不知道可以追溯多少代。
以前冶炼技术不发达,做不出钢针,只能做金针和银针。
金太软,银太脆,所以金针银针都要做得粗。
至于铁针,容易生锈,铁锈对人体危害是很大的。
现在冶炼技术发达,可以做出质地很好的钢针,所以这根粗银针多是留着纪念,不怎么用。
这也代表着我小岐黄派的传承。
不过,我相信,不久之后,这柄银针会有很重要的作用。
9
夏天海继续热情地问我:“小兄弟,你和筠溪相识一场,也算缘分,要不去我家坐坐?”
这时我可以选择答应或者拒绝。
答应,会显得我不知进退,他只是说客套话,我却蹬鼻子上脸,去别人家里叨扰。
拒绝,是相对正确的选择,找个理由,说我还有事,然后就此别过。
正常情况下,我应该拒绝,他也希望我拒绝。
他只是假客套罢了。
但是,我听到他叫夏天海之后,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。
我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问:“这个……方便吗?”
我把问题抛还给他,如果他说方便,我就去他家坐坐,他说不方便,那就算了。
但是这邀请是他自己提出的,所以他一定会说“方便”。
哪怕他其实并不方便。